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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rt World of Bing He 冰荷的藝術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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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ugust 05th, 2014

8/5/20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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聖城恩仇
■冰荷
April 28, 2011 06:00 AM | 2585 次 | 0  | 15  |  | 


耶路撒冷,這個名字透露著遠古的神祕與塵封的歷史。耶路撒冷與太多的文化和宗教糾纏,猶太教、基督教、伊斯蘭教都稱耶城為聖城。耶穌在這個城市裡行走過,所羅門下令建猶太人的宮殿,而先知穆罕默德則是夢見在這裡登天而創建了伊斯蘭教。


過關

而從約旦首都安曼到耶城,短短七十公里的路程卻花了我整整一天。

早上從安曼叫了輛出租,開到了約旦邊界。在海關的一個小房間裡,滿滿當當擠著要去耶路撒冷的外國遊客。只有三個小窗口開著,第一個買出境簽證,第二個交護照,第三個窗口拿簽證。窗口都連在一起,人擠在一起,亂亂哄哄,好不容易把護照遞上,千叮嚀萬囑咐不要在護照上蓋章。因為以阿對立,許多阿拉伯國家拒絕讓去過以色列的遊客入境。在約旦邊境的簽證印章就證明你去過以色列,所以必須要求他們在另外一張表上蓋章。

許多人拿到了簽證,但到我這第三個窗口半天沒動靜。我們被告知好好等待。到了中午,簽證下來了。上了大巴,才發現一些比我早拿到簽證的人還在大巴裡等著呢。一問,原來是以色列那邊太慢,約旦這邊的大巴只能等待指令。

又過了一小時,裝滿外國遊客的大巴終於開動了。我們這裡基本上是一人一座,而巴勒斯坦人的大巴則擠得滿滿當當,車在荒蕪的沙丘上開著,除了鐵絲網、崗哨、士兵,只有明晃晃的太陽。車是走兩步停一會兒,荷槍實彈的以色列士兵揮舞手臂。一個士兵上來,拿著護照一個一個地檢查。一個金髮小孩舉著相機照窗外,被大喝一聲制止。看見檢查哨,覺得那麼眼熟,想起以前看過的電影,好多鏡頭就是拍攝這裡。

好不容易到了以色列海關,只見巴勒斯坦人大包小裹,一通亂忙。以色列工人檢查行李,把護照像燒餅一樣扔來扔去。一個巨大的噴霧電風扇轉來轉去,忽然想起《辛德勒名單》的一個鏡頭,辛德勒把水龍頭沖給那些關在車廂裡的猶太人。

我拿到護照,走進大廳,有幾個窗口是專門對外國遊客的,也就有五、六個人在排隊。以為很快能輪到我,沒想到每個人都被審問幾十分鐘。坐在窗口後面的都是清一色的女孩子。以色列實行全民兵役制,不論男女大學畢業要服兩年兵役。這些二十出頭的孩子,就由大學生變成軍人。以前看過一個紀錄片,講的是那些女孩子經過軍營的訓練,一個女兵把巴勒斯坦的小男孩打死,內心禁受無比沉重的自責與煎熬。我忽然想起安妮‧弗拉克,那個在阿姆斯特丹的閣樓上躲避納粹的猶太女孩,她如果生在現實,也會一身戎裝用敵意與審視的態度執行上級的命令。如果她感受生命威脅,也會射擊麼?時間地點環境不同,命運是多麼地不同。

終於輪到我了,一個金髮碧眼的女孩接受了我的表格。出乎我的意料,問題並沒有問多少,我就被告只需在另一個地方等候,同時收到一張表格要我填寫。我這才意識到沒能過關。

在等候區的都是外國遊客。因為我去了敘利亞,所以要被特別審問。以色列現在還占領格蘭高地,兩國敵對,遊客也跟著受牽連。表格很詳細,甚至問到我父親的名字。在中東似乎都是這樣,不知中國人的「老子英雄兒好漢」的觀念作祟。坐在那兒的大多是跟我同病相憐的歐美遊客,都去過敘利亞。另外一個英國小夥子要去加沙教英文,做義工,他以前在那兒待過,對巴勒斯坦人的遭遇深表同情。反正一時半會兒走不了,大家似乎一下都輕鬆起來,大不了就在這裡過一夜,於是買飲料的買飲料,聊天的聊天,很像在開派對。其中一個日本女孩最倒楣,三個同伴都過關了,只把她一人扣下。不知是否因為她說要去敘利亞,最後又在她的護照蓋了章。這下她徹底去不成了。

到了傍晚六七點,忽然把我們都放行了。我只覺得奇怪,為什麼當初扣我們那麼長時間。

坐小麵包車半個多小時,到達耶路撒冷已是燈火初上時。

城裡城外

站在大馬士革門的外面,俯瞰耶路撒冷,厚重的石牆,一塊塊的赭黃,很沉穩地矗立在暮色中。耶路撒冷的每一塊石頭都有著歷史,訴說著五千年的歷史。

我從台階下去,從城門進入耶城。那種歷史感很快被熙攘的人流、琳琅滿目的商品沖得無影無蹤。狹窄彎曲的巷子裡是各式各樣的店鋪,地毯、阿拉伯神燈、瓷器、木頭做的十字架、聖母聖嬰像……,五花八門,在橙黃的電燈下照得通亮。我無暇逛商店,尋找著我要住的旅店的標誌。

旅店彷彿是中世紀的城堡,厚重的石頭,高大的圓拱。收拾妥當,我走出旅店,剛才人潮熙攘的巷子裡突然變得冷冷清清,店鋪都打烊了,那種強烈的對比讓你懷疑是不是走錯了地方。

走到雅法門(Jaffa Gate),環城是一流的國際品牌的商店,澄亮的高大門窗嵌在石牆裡在明亮的燈光下通體晶瑩,如此美妙地將現代與遠古結合,每走幾步就是一個雕塑,把整個步行街點綴得極具情調。

轉了一圈,沒找到我想吃飯的地方,就走出城,轉了一圈,到了一個步行街。到處是飯館、商店、行人。許多猶太男人帶著黑色大禮帽、黑褲、黑外套,滿口純正的美式英語。再看那些女人,也是裹著頭巾,身著長裙。有些年輕人穿著「It is ok to be Jewish」的文化衫。這才意識到在歐美屬少數族裔的猶太人在這裡成了占絕對多數的主要族群。

要了一個Falafel——在打開的圓餅夾著青菜和油炸的麵球。桌子上放了一溜配菜,酸洋白菜、番茄醬、泡辣椒。我吃了一口,味道還行,但真覺得有損健康。

第二天起來,跑到旅店的平台上俯瞰耶城全景。耶城最美麗的一刻展現在我眼前,整個城市沉浸在金色的晨曦中,教堂的圓頂,白色的屋頂,以及在上面低頭行走的猶太信徒。

沿著街道依山而下,就到了哭牆。經過幾道關卡,進入了哭牆前面的小廣場,這才發現男女信徒要被一道籬笆分開。男區的地方要比女區大很多。我透過藩籬向男區窺視,有的信徒們唸唸有詞,身體不住地前後擺動;有的坐在塑料椅子唸經;有的雙手貼在牆上,不斷地將頭向牆上碰。牆縫裡塞滿了密密麻麻的小紙條。正看著,一個女孩輕輕拍拍我,說他們一家人來,能否在一塊兒祈禱。

從哭牆到穆斯林的清真寺又要經過幾道關卡,從木板搭建的通道,到達了聖殿山。這裡是耶城最大的地方,占地約六分之一,樹林掩映,行人稀少,輝煌的金殿清真寺在藍天下熠熠閃亮,據說整個圓頂用金子鋪成,而八角形的建築本身則是用不同藍色的瓷磚拼砌不同的花紋,甚是養眼。

我向金殿入口走去,沒想到被攔了下來。看門人告訴我只有穆斯林才能進去,跟他左說右說,就是不行,正辯論著,一個扛攝影機的人出來,一看就不是穆斯林,於是質問看門人為什麼他能進、我不能進。他說那是攝影組來拍攝的,我說我是記者,也要看金殿。那人說我不過,告訴我可以去一個委員會,有特批就能進去。

這一聽,我樂壞了,趕忙按他的指點到達一個城門裡。剛想沿台階而上,被一個六、七十歲的老頭攔住了。他態度嚴厲,聲如洪鐘,一副大爺氣派,說不讓我進,我就不能進,讓我想起國內的看門大爺,地位不高,派頭不小。只好跟他進行懷柔政策,好聲好氣地講。老頭一點頭,我就上樓了。

到了一個辦公室,一個六十多歲的阿拉伯人接待了我。我把來意說了,他知道我是中國人,爬格子的,想瞭解他們的狀況。他給我了一個小冊子,講金殿的歷史,原來七世紀阿拉伯人來到耶城後,並沒有到基督教堂去祈禱,而是從廢墟中找到一塊地方,建造了現在的清真寺。他又告訴我他在以色列的監獄裡待了八年,身上還有以色列的彈片。他不再幻想收復巴勒斯坦的所有土地,而只是加沙和西岸,但就是這樣還不行,以色列到處在建房子,妄圖通過移民來侵占巴勒斯坦的地盤。我這才意識到他們是巴解組織的成員。情況介紹完了,他說可以讓我看金殿,但要等一周。我說後天就走,不可能在這裡等那麼長時間。他說他替我想辦法,要找尤瑟夫博士,但他正在開會。

我就在那裡等著,不時有其他工作人員進進出出,其中還有一個五、六歲的孩子,滿臉笑容,用他那湛黑的眼睛看著我。

過了一個多小時,尤博士來了,也是六、七十歲的樣子,瘦瘦的,頭髮灰白。他大概聽了我的陳述,說今天就可以讓我看金殿,但我必須中午來,派專人領我去。同時讓我立個字據,答應將來文章發表送他們一份。我在保證書上簽名,他也在上面簽名,並複印了一份留底。

中午我準時到達金殿。一個個子矮胖、挺著將軍肚的老頭向我走來,他看了看我,說我必須重新打扮方可進去。我跟他進了一個小矮房,我就穿上長裙、裹上頭巾,但腳上是旅遊鞋,背上是雙肩包,一身不倫不類地跟老頭兒進了金殿。金殿正在裝修,高高的鷹架直指天穹,上面是漂亮的琉璃。我繞著圈兒走著,一心一意地拍照,突然一個嚴厲的聲音質問道:「你是穆斯林麼?」

我一看,一個二十多歲的小夥子,一臉的霸氣,咄咄逼人地看著我。

「我不是。」我忽然覺得有些氣短,彷彿與極端主義者面對面。「但我有特許。」我把尤瑟夫簽的字據給他看,心想他憑什麼查我。

他看了一眼,也不知看懂沒看懂。「是那個胖老頭帶你進來的?」說著他用手向肚子外劃了一個弧。

我點點頭。

「把頭巾圍好!」

我把滑落的圍巾又蓋在頭上。他似乎滿意了,走開了。

胖老頭在門口等我,看我轉完了,笑咪咪地帶我進了最神聖的地洞。據說先知穆罕默德做了個夢,從麥加飛到耶路撒冷,就是在這個石頭上登上七重天,拜見了天主。這就是伊斯蘭教著名的「夜行登霄」。也就是為什麼耶路撒冷成為麥加和麥地那之後穆斯林的第三大聖地。

地洞果不其然非同一般,真是上天的傑作。在拱起的石頭下一個十米見方的地洞,中間是塊巨大的石頭,被穆斯林人認為是世界的中心,有不少穆斯林人坐在地上,手捧《古蘭經》。我照了幾張相,匆匆出來,似乎怕玷汙了那神聖的地方,

胖老頭又帶我進了阿克薩清真寺。與金頂清真寺相比,此寺要顯得謙和、樸素得多。沒有五彩紛呈的瓷磚,只有赭黃色的石塊,敦厚、方正。走進寺裡,眼前為之一亮,一邊是成排的希臘式大理石圓柱,另一邊是方石頭柱。在柱頭上是半月形圓拱,如波浪般一波波蕩開。寬大的殿裡給人一種開朗的感覺。最漂亮的是陽光射進來照在圓拱呈翡翠的綠色。

我出了清真寺,在耶城的巷子裡走著,總碰到導遊舉著圓牌領著十幾個遊客。導遊突然停下,指著有羅馬數字的銅牌說道:「這是耶穌背著十字架第一次摔倒的地方。」一會兒又揮著另一個牆角:「這是耶穌第二次摔倒的地方。」我想起在旅遊書裡的介紹,耶穌在被釘在十字架之前所走過的路線,共十四站,是信徒朝聖的地方。這條路線的終點就是最神聖的聖墓教堂,在那裡耶穌遇難、安葬並復活。

到了教堂,裡面擁擠昏暗,遊人如織,牆上天頂上掛著各式各樣的物件,讓人眼花撩亂。不同的教派掌管不同的地方,但這些教派之間打的一鍋粥,後來經國際仲裁,裡面的任何東西都不能動。掌管大門的竟然是阿拉伯人。

轉完了教堂,我走到耶穌吃最後晚餐的地方。以前對基督教不熟悉,但對達文西的畫作〈最後的晚餐〉瞭如指掌。進到裡面,一個小小的房間,空蕩蕩的,什麼都沒有,除了石柱與圓拱,還有一個回教的圓門。建築看起來像十字軍東征時期,不大會是原來的房間。但對教徒來說,這是他們朝聖必經之處。好多人在這裡縱情歌唱,舉著雙臂,在歌聲的伴奏下搖來搖去,有點兒像搖滾樂的歌迷在音樂會裡的表現,那種全身心的痴迷與狂熱。我剛開始還覺得挺動人的,但那聲音越來越激昂,再加上回聲,我忽然感覺恐怖。我忽然理解了十字軍東征,跋山涉水,不遠萬里,身負重達幾十公斤的盔甲,到一個從未去過的地方,靠的就是這種宗教的執迷。在兩百年的時間裡,共達九次。嚴酷的地理環境,缺衣少食,都不能阻擋他們前行的腳步,就是為了把耶路撒冷從穆斯林手中奪回來。而在長途征戰中,燒殺掠奪,血洗君士坦丁堡。所有的一切都是因為別人是異教徒,是另類。

我逃離了歌聲,也逃離了那虔誠得讓人窒息的氛圍。

在達莉家做客

到達耶城之前就跟達莉約好到她家做客。從公共汽車站下來,看到成排一模一樣的三層樓房,傻眼了。跑到旁邊的店鋪,一個帶圓帽的猶太男孩拿著地址,從手機上打通達莉的電話,邊聊邊把我帶到門口。一個四十多歲、小巧玲瓏的女人開了門。

達莉的家是小二層的公寓,寬大的客廳,旁邊是吧台的廚房。達莉問我是不是餓了,從冰箱裡拿出做好的湯,我們就邊吃邊聊。她有兩個女兒,一個剛去美國念博士,另一個還在上高中。她自己則剛拿到考古博士學位,正在找工作,我很驚異於在以色列讀博士如此曠日持久,平均年齡為四十八歲。聊起我的中東之行,她很羨慕我可以去敘利亞,因為以敘敵對,以色列人不能去敘利亞。她甚至不能在敘利亞的雜誌上發表文章,雜誌會面臨停刊的危險。

忽然有人狂按門鈴,是達莉的丈夫丹尼。他個子高高,頭髮花白,帶著眼鏡,在一家高科技公司上班。我們聊起著名猶太藝術家,卡夫卡、作曲家馬勒、劇作家貝克特、小提琴手帕爾曼、畫家夏卡爾,還有很多加拿大的詩人、作家、歌唱家,又談起中國文化與猶太文化相似之處,重教育、重家庭、重視文化傳承,以及與生俱來的憂患意識。

丹尼告訴我馬克思是猶太人,在波蘭實驗公社的也是猶太人。大概猶太人長期被人打壓,所以對平等、平均非常執著。

我談到中國人對猶太人沒概念,只是通過莎士比亞的《威尼斯商人》知道猶太人。我的問題當然就是為什麼猶太人招人恨,特別是在歐洲,此起彼伏地排猶?達莉說因為猶太人殺死了基督,再就是猶太人不願意同化。我覺得挺有意思,基督本身就是猶太人,為什麼那些信徒不這麼想?不願意被同化倒是可以理解。我問到猶太教是不是像基督教那樣招兵買馬,到處傳教。她說不是,要想成為猶太人,必須經過三百多種戒律。也就是猶太人並不想要其他族裔成為他們的一部分,跟基督教剛好相反。但我還是不能理解基督教徒對猶太人的憎恨,如果按中國人的觀念,《舊約》與《新約》是父親與兒子的關係,中國人能三教合一,八竿子打不著的都一塊兒拜,為什麼猶太教徒和基督徒如此水火不容?

第二天醒來,達莉開車把我送到洛克菲勒中心,她每天在那裡搞研究,中間還挺靠著一個山頂,可以俯瞰耶路撒冷。

我因前一天已參觀了中心,在裡面又匆匆轉了一圈,向老城走去。

大衛塔是關於耶城歷史的博物館。最早耶城被埃及人統治,然後是大衛王帶領猶太人征服了這個地方,並在所羅門王時期建立第一個聖殿。後巴比倫人入侵,焚毀聖殿。後來波斯、希臘、羅馬、拜占庭、阿拉伯、奧圖曼先後占領耶路撒冷,各個時期的帝國、強權像走馬燈似地在耶城幕升幕落。

從大衛塔出來上了城牆,沿城牆從雅法門到獅子門,從上而下看城裡城外,那厚重的石塊、不同的哨塔、瞭望孔;城外的想攻進來,城裡的要死守。歷史在血與鐵、嘶喊與硝煙中前進。

第三天,達莉建議我去Mea Shearim,一個猶太東正教區。中途倒車的時候問路,一個娃娃臉、身材矮小的女孩告訴我她也在那兒下。她身穿黑長裙、長袖衣、黑背心。一聽口音,美式英語,再一問,從洛杉磯來的,學希伯來語。我問她是否到了耶城才這身打扮,她說在美國就這身裝束。問她對將來的打算,說馬上要嫁人,然後生孩子。一副準備好相夫教子的樣子。我這時才感受到文化的力量,一個流離失所的民族,能在幾千年中保持自己的文化,讓一個女孩在國際大都市裡不受現代化的侵蝕,安安心心地在教義教規中遵循守舊,不能不讓人敬佩。

到站了,女孩和我下車。我把達莉借給我的長裙套上,就進入了一個黑白世界。我彷彿回到了中世紀,所有男人都是黑衣、黑褲、黑帽,灰色的牆上貼的是白紙黑字的希伯來文告示,街道兩旁的店鋪矮矮的,一種陳舊的感覺。這些從東歐過來的猶太人,把他們在東歐的貧民窟原封不動地端過來。

行過耶路撒冷正趕上猶太的搭棚節。滿街上都是臨時搭建的木棚,頂上蓋滿了茅草。搭棚節為紀念以色列人出埃及進入迦南前四十天的帳篷生活而設立。每家都置備三種樹枝條,棗椰樹、番石榴和柳樹,還有一個檸檬。因為以前看過一個以色列電影,專門講在這個節日發生的故事,所以對一切都很熟悉。只是驚異於那些耳邊掛小辮兒的猶太男人真是那樣瞪大了眼檢查裝在玻璃紙裡的葉子,一片一片地查,比實驗室裡搞化學分析的還一絲不苟。

我穿到街裡的小巷。孩子們匆匆走過,側目而視,彷彿我是從外星上來的。有兩個小男孩,帶著圓帽,穿著黑褲,一前一後拉著一個棕櫚樹枝,足有兩三米長。另外一個孩子看著我舉起相機,怒目而視,大叫:No photo!漫遊了世界各個地方,我第一次感覺到被排斥。聽丹尼講,這些東正教徒家裡沒有電視、收音機,過著完全與世隔絕的生活,他們從不用服兵役,而且在選舉中有著舉足輕重的位置。

從那裡出來,直奔菜市場。因為節日,什麼都關得早。我必須在四點前把該買的都買了。我主動要求給達莉一家做頓中餐,以示謝意。達莉非常高興,特意安排我這天做飯。菜場很大,乾乾淨淨,水果、蔬菜、肉類、點心,應有盡有。我買完了蔬菜,還需要一塊薑。我找了一塊拇指大的薑,然後交給一個戴猶太帽的小男孩,孩子也就五、六歲,他秤了秤,告訴我是2個Shekel。這時在一旁的父親過來,先訓斥了男孩幾句,又在他腦袋上打了一巴掌,告訴我是4個Shekel。我心想就這麼小塊薑,在加拿大也就兩毛錢的事,怎麼在以色列就要一塊多,也太宰人了。

我又到了另一個攤位,拿了同樣大小的薑,問阿拉伯青年多少錢。沒想到他擺擺手,讓我拿走,不收錢。這讓我想起在敘利亞Aleppo市場買水果的經歷,那裡人買水果都論公斤,我因為一個人吃,要的量太少,所有攤主都送我,一個蘋果、一串葡萄,弄得我很不好意思。但他們就是拒絕收錢,讓我對敘利亞人的大方好客印象深刻。

回到達莉家,我開始熱火朝天地幹起來。因為中國調料少,猶太人又不吃豬肉,只好因地制宜,就地取材。一個炒青菜、西紅柿雞蛋、雞肉炒圓白菜,然後是豆腐炒柿子椒。丹尼還特意開了一瓶白葡萄酒,拿出了他珍藏的日本筷子。賓主盡歡,杯盤交錯。一杯酒下肚,海闊天空,什麼都聊。

但在三天的相處中,聊得最多的是以阿衝突。一提到耶路撒冷的歸屬問題,達莉明顯情緒激動,她提到耶路撒冷對猶太人來說是聖城,看看《聖經》,幾百次地談到耶城,而在《古蘭經》裡耶城很少提及,因此耶路撒冷應該是猶太人的。我不同意她的說法。耶路撒冷是猶太人的聖城,也可以是穆斯林和基督徒的聖城,大家可以和平共處。我提到在大衛塔裡的歷史記載,以前耶路撒冷的最早居民並不是猶太人,而在四、五千年的歷史中,猶太人統治近四百年。如果按時間分,穆斯林從七世紀到二十世紀,一共是一千三百年,雖然中間被十字軍占領了一段時間。而且當初燒毀聖殿,趕跑猶太人,並不是穆斯林人所為。

我又提到在敘利亞遇到的一個巴勒斯坦青年,他拿出身分證,指著巴勒斯坦的領土說這是以前巴勒斯坦的樣子,現在只有兩小塊,一個是加沙,一個西岸,只占以前的領土的四分之一。猶太人還在這兩塊地方建房子,妄圖用移民來侵占更多的土地。他說他的祖父曾經擁有四千八百畝土地,一夜醒來什麼都沒有了,流離失所,成了難民。他不相信巴解組織,覺得他們都貪污腐化,只有哈馬斯可以幫助他們奪回失去的領土。

達莉聽到這裡臉色一沉,因為她的祖輩就是在猶太復國主義的運動下,從歐洲移民到巴勒斯坦。達莉的丈夫說那時耶城人口很少,讀馬克吐溫的遊記就可以證實,正是因為大量猶太人的湧入,帶動勞力需求,引起阿拉伯人口輸入。

我問為什麼不按照聯合國的決議,讓巴勒斯坦收回東耶路撒冷,以土地換和平。

「太晚了。」達莉說。在歷次戰爭,以色列曾想歸還東耶路撒冷,以換取阿拉伯國家對以色列的承認。但阿拉伯國拒絕承認,而是越打輸得越慘。

我有個問題一直縈繞於心,但最終沒敢問,一個經歷如此多災多難的民族,飽嘗被歧視、被滅絕的苦難,為什麼不能從自身的經歷而理解別人?除了自己要生存,也給別人生存空間。

丹尼說以色列建國六十年,但他不知道將來以色列的命運會是什麼樣。我這才意識到猶太人與生俱來的危機感。他總結道,也許應該用中國的一個諺語:「寧為太平狗,不做亂世人」(May you live in interesting times.)意思是生活在起伏動蕩的歲月裡並做大事,人們寧可生活在平淡、和平的環境裡。

最後一天早上起來,我本想叫出租車。沒想到丹尼已經起來,坐在那裡等我,堅持開車把我送到大馬士革門。

汽車在耶城的馬路上行駛著。短短四天,我對耶城有了些瞭解,但更多的還是困惑,中東能有實現和平的一天嗎?耶路撒冷最後的命運是什麼?它會不會是個永遠無解的方程式?

沮喪中我忽然想起在約旦認識的一個出租司機,他本身是巴勒斯坦難民。但他不恨猶太人,他認識的很多猶太人非常好。「我愛所有的人,不管他來自何方。」從他的嘴裡,我對中東的未來產生了一絲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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