樹葉斑斕的倒影投射在帳篷上,我躺在氣墊床上,仔細觀察頂棚的黑白影像,枝葉橫斜,濃淺不一,一幅抽象畫派的傑作。帳篷外,孩子的嬉鬧聲、犬吠聲、還有人來人往的腳步聲,已隨著周末的結束如潮水般退去。間或傳來收拾鍋碗瓢盆的聲音,刷子清掃塑膠布的聲音,拉鏈的滋拉聲,和車胎輾壓碎石緩緩駛離營地的聲音。鳥兒又占領了原屬於牠們的空間,開始你一聲我一聲地對唱,顫音、和弦、分部、伴唱,咿咿呀呀,啁啾鳴囀,樂此不彼。
九月的天氣已顯示初秋的痕跡。天忽然高出許多,夏季的燥熱彷彿經過了水帘的過濾,空氣裡只留下清涼。樹葉依舊是綠色,在蔚藍天空的映襯下發著耀眼的光。湖面的水也沉靜下來,在微風下慵懶著,不願蕩起波紋。連蚊蠅也感受到秋氣的逼近,收斂起攻勢,不再嗡嗡亂舞,咄咄逼人。
就在昨天,這裡還是人聲鼎沸。平靜的湖面被獨木舟、橡皮艇和孩子們的撲通聲攪和得人氣興旺。營地裡每塊空地上都支著帳篷,泊著露營車。有的人家甚至掛起彩紙點起彩燈,一副要在這裡長期安營紮寨的架勢。人們有的拿著啤酒在折疊椅裡邊喝邊聊天,有的在吱吱作響的油鍋裡翻弄著食物,有的用斧頭劈開作篝火的木樁。空氣裡瀰漫著香噴噴的烤肉味兒,木柴燃燒的煙霧,和收音機裡傳來的低低的音樂。
但人們來這裡不是為了群居的生活,而是為了營地裡的山路、湖水裡的蕩槳、和沙灘上的太陽。偌大的公園裡有長短不一的山路,難易不同,可以量力而行。背一個背包,帶上水與食品,就可以出發了。厚厚的松針鋪在小徑上,鬆鬆軟軟,感覺是上了地毯。樹林裡夾雜著不同樹,樺橡松杉,更多的還是楓樹,兀自在那裡默默生長。低矮的灌木和不知名的野花隨心所欲地在林子裡自生自滅。沼澤地裡立著一枝枝指頭粗細的樹幹,光溜水滑,倒映在水裡,雪白地搶眼。
偶爾也會發現人工的鑿痕,廢棄的木屋,關閉的礦場,木橋橫截在河水之上。走著走著曲折的山路忽然消失,眼前豁然開朗,一塊巨石赫然矗立眼前。這裡沒有文人墨客的詩句,沒有龍飛鳳舞的刻字,連個標誌都沒有,但你知道來到了觀景台。登臨遠望,湖光山色盡收眼底。這時歇歇腳,卸下背包,拿出水瓶和三明治,坐在石台上邊吃邊欣賞著湖面的全景,平靜的湖面和環繞四周的群山。吃完了再環視四周,依舊是湖、山、樹,這景色從大冰河期結束後就在那裡,也會在你我消失之後依舊存在下去。
我見青山多嫵媚,料青山見我應如是。情與貌,略相似。
但我更喜歡下到湖邊,和湖水在一個水平線。湖邊散落著稜角不一的石頭還有擱淺在岸邊的樹幹,水裡的水草順著水流青絲縷縷。除了風聲,見不到人影。
都說大自然是充電器,能夠療傷和舒緩壓力。只一個周末,你感覺出去了一個星期,渾身散發著樹林的清香,臉上也是煥然一新的朝氣。九月最後一個長周末後,營地將關門打烊,能有這個機會在大自然的懷抱裡最後一次露宿,是對夏天最好的道別。這之後,紅燒半邊天的楓葉將點燃青山綠水,樹葉脫盡之後,是漫漫的林海雪原。明年,誰又會去想明年呢?還是趁現在讓我仔細品味安大略的秋。